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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乌拉草

黑龙县有史以来一直是一县两府。东兴镇、黑龙镇两镇士绅和商家为县府的府址,纷争不断。三江平原原属三姓管辖,清末为适应招民垦荒和巩固政权的需要,于光绪末年把三江地界分割成依兰府、临江州和密山府。依兰府与临江州的分界线,在铃铛麦河。河西永凝社的东兴镇归依兰府,河东永平社的黑龙镇归临江州所辖。一九0九年在依兰府和临江州之间新设黑龙县和富锦县。黑龙县境系由依兰东部的大莱岗以东,包括东兴镇和临江州西部铃铛麦河至其东包括黑龙镇的腰林子组成。黑龙县公署设东兴镇,一九一一年移至黑龙镇。民国十四年,又在东兴镇设黑龙县公署东兴行署。县知事在黑、东两镇一月一轮值。民国二十一年,“九. 一八” 后的一九三二年,小日本占领了黑龙镇,解散了黑龙镇县公署,随之在东兴镇成立了黑龙县公署。三江省设在东兴镇后,东兴镇一跃变成省辖市,黑龙县县衙仍设在东兴市。


黑龙镇离东兴市有七、八十里地,由过去官道改修的警备道,雪化后疙疙瘩瘩,水洼泥泞,去年老秋鬼子清剿时军用卡车掏出的车辙深沟似的泥土,翻翻的把道路劈成三半儿,深辙里积攒的雪水浮浮溜溜的,马蹄时常陷进烂泥里拔不出来。吉德、二掌柜和彪九三人,傍黑儿才到了东兴市。市内搜查甚紧,如临大敌。吉德马不停蹄来到了兰会长的府上,家丁通报后,兰会长和三姨太高兴得欢天喜地的迎出大门口。


“妈呀大侄子,我说你咋这么不禁念叨啊,才我还跟你兰大爷念叨你来着呢,你就孙猴子七十二变化到了眼前。我说老兰呀,咱请大侄子哪吃去呀?”


三姨太拉着吉德的手,亲热的有些忘情,二掌柜站在她眼前都竟然旁若无人的视而不见的没打声招呼。二掌柜骟在那哈,憋憋的瞅着兰会长直长长眼睛。兰会长也奈何不得的向二掌柜撇撇嘴,撇的嘴还没收回来就听三姨太叫他,他也没听清三姨太说的啥,就啊啊的说,“那是那是。”


三姨太回身冲兰会长笑着说:


“那是个屁!大侄子大老远扑奔你来的,你就那是就完了?我做主,回春园。管家,还愣着干啥,快去呀?”


“嗨!见了侄子忘了小叔子,太那啥了吧?别忘喽,冲大王八的面子,也逮跟俺说句话吧小嫂?”二掌柜酸拉巴唧的冲三姨太搭讪,三姨太这才松开攥得紧紧的吉德的手,敞开嗓子掩饰窘态的大声喊:“你这么大坨儿的傻骆驼,我会瞅不见吗?老驴放屁,不憋憋不响啊,这不嗤溜出醋味来啦?嘿嘿二弟呀,我最喜欢你这种味了。老兰从来不会出这种味?哈哈他呀,把醋坛子给了你二掌柜了呀?”三姨太咯咯的浪笑,向二掌柜飞个眼儿,拽过二掌柜就朝偏院的小跨门走去,“老兰你招呼着德儿,我领二弟去看看国老太,省得他王八拉唧的不放心,老拿三七坷垃话磕打我?我看他整不着大乌龟,他咋答对我?哎我还说了,就大王八弄来了,我也不想叫国老太走了?咱和她处的,娘俩似的。”兰会长哎哎的对三姨太和二掌柜挥着手,回头满面笑容的招呼吉德,“德儿,走,咱爷们进屋唠去,让他俩闹腾去吧!” 吉德向彪九瞅一眼,跺哒跺哒皮靴上的尘土,就跟兰会长进了屋。兰会长见了随口说:“磕达个啥,穷讲究!”


吉德进屋屁股刚挨椅子就说:


“兰大爷,今儿个咱爷俩也别藏着也别掖着,也别顾及世交的情面上,俺来就想开诚不公的和您老把话摊开,你最终想把俺的买卖咋样?非逮商场如战场的伯侄儿拼个腥风血雨你死我活吗?从此老子不相往来形同陌路?您老一心想在商界拔个尖儿,俺举双手赞成。您老可不能贪得无厌,嗜财如命,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卑躬屈膝,干出些亲者痛仇者快丧尽人格的事儿?俺的话重了些,这也是让您老逼的,不吐不快!” 兰会长叼上一棵纸烟,平静的吸着,品味着吉德所说的话。这臭小子,是猜出俺有取荆州之意了?出奇不意,以老交情晓以大义,以攻为守,问罪于俺哪!你呀黄瓜妞儿再抹绿色儿还嫩点儿,俺呀来个开水褪小鸡,一身清白。


兰会长语重心长的说:


“俺不是倚老卖老的说你呀德儿,你这话从何说起呀?俺器重你的才华,有经商头脑,在商界口碑又好,堪称后起之秀啊!俺还以你为荣,颙(yong)望你似锦的前程,咋会和你兵刃相见呢?你知道,俺从一个小学徒、一个小伙计、一个小柜头、一个小掌柜作起,从天津卫和你大舅来到这哈,三十块大洋起家,从一个小卖铺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儿个的首屈一指的福顺泰大商号,俺靠的是啥?俺靠的是‘言不二价,童叟无欺’的招牌和‘卖棉多给半两,卖布多量半寸’的信誉,再就是联手各商家互利互惠,打时间差,多渠道敢投机,做大粮食生意,才混到今儿个。德儿你说,不是咱爷们自恃其功,大爷做的这些你不都效仿过了尝试过了,俺对你还有啥保留吗?德儿你不蛇吞象,俺还会老鹞子叼小鸡儿呀?你说的意思,俺明白。俺当初是想和你,还有你大舅,搞个托拉斯似的株式会社。可你胡扯拉拉尾儿,你大舅更是一头的不乐意,俺也就撒手作罢了。这咋还抖落不净了呢,贴树皮还贴上了,非说你大爷俺图稀你啥了?德儿你是不是听着啥了,要不你不会这么冲跟大爷说话?”


“是俺听着啥啦还是你做了啥?兰大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还用你大侄儿给你点出来吗?” 吉德看兰会长东扯西拉的不想说实嗑,就貉子咬河鼠,两边摔打不松口,非逼出屎来。


“啊,你说的啥呀,俺听的有些天方夜潭,无稽之谈!德儿,你大爷遭人嫉妒啊?世面上,说你大爷的流言蜚语海了,你都信哪?可俺对你一向以自家侄子相待,呵护有佳,会对你做啥呀?” 兰会长矢口否认的说。


“啥?大爷呀,疤痂揭了就要作疤拉,这一生一世也不会抹平了。俺是羞于对你老世伯的感情不想伤了你老的面子,给俺自个儿留个美好的念想。大爷,你是虚与委蛇,蚌吞珍珠自认自的啦?那也好,俺看和你再谈下去,今儿黑的回春园的馆子就吃不成了,白辜负了小姨娘的一片热心了。”吉德羞言,把事儿像揭锅盖那么明了。兰会长不愿说出实情,那就是要做到底。货有买就有卖,有了上下家的约定,货是锁定了。只有上家吐口,下家才好撒手,不赔反赚,这才是买卖人的思维。啥人情道义,对野心勃勃的商人来说只是障眼法,装点嘴皮子上的门面。墙外有风,门外有耳,吉德最后一句话让三姨太脚下快一步听着了,正好脚赶话头找到入口,“哟,妈呀!你听听,还是德儿领咱的情,我就把这心掏出来喂了德儿也心干情愿?这样领情的好侄子,你打灯笼上哪找去呀?老兰你就不要再难为德儿了,自家人争頠个啥劲呀,你别再听老唐老邓的挑唆了?他们那蝎子之心,你不是不明白还装啥傻呀?还不利用你老想当商界排头老大,来达到打压挤垮德儿的目的吗?你再奸再鬼,为了一块肉,你能架住一群狼吗?放手吧老兰,瞅把德儿逼的啥是的,又大病了一场。这不顾及你的面子,刚能支巴起来,就来想跟你把话说清。话不说不透,灯不挑不明,事情二掌柜都跟我说了。我看老兰呐,你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谁都有犯糊涂的时候,你就别再打焐了,别再惦记德儿的火磨和油坊了?叫人家背后嚼你的舌头根子,说你自残骨肉都不皱眉头,兔子都不如?”


“看看?俺的小三儿呀,你听老二瞎掰掰,谗言!谗言吗,俺哪有那心哪?都是唐县长和邓猴子背后拿俺说事儿,鼓捣出来的。俺天地良心,日月可鉴!” 兰会长听三姨太信了二掌柜的话,而发毛缨子。做贼心虚的像当场拿了赃,沉不住气的狡辩。


“哎大哥,你别瞎子打算盘,不认账!俺明人不说暗话,有理有据的当面锣对面鼓,一件一件的跟你掰哧清。你和小嫂去黑龙镇莲花庵拜佛许愿,是真是假各一半。小嫂是真,你是假。小嫂膝下无子,无后为大。小嫂这么点儿年纪,能靠你一辈子吗?年衰病老无依无靠,指望谁去?吃你儿子的眼下食,那不逮作尽死小嫂?所以你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陪小嫂去了趟黑龙镇。你知道日本人拿明喜和大少爷头疼,你就想出一计,既讨好了日本人,又借机扩大了自个儿的实力,那就是成立你说了算,日本人掌控的株式会社,真正吃掉殷氏和吉氏。你看明喜和大少爷不打拢,就又想出借钟馗打鬼,你自个儿不显山不露水的漏勺底下接粉条,干的。这时邓猴子找上门投你所好,在西门里的小馆子里你俩达成默契。然后,唐县长和你敲定,坐山观虎斗,你就静等佳音了。俺没说错吧?玩阴的,猫和老虎,是俺老二与你一个师父。俺玩的不如你滑腾,可识破你那点儿鬼兔子计量,还绰绰有余。德儿对你来说是厝(cuo)火积薪,趁人之心,先趁己之心,你一向如此。情义在你面前只是块儿遮羞布,不用就揩腚!” 二掌柜不讲情面的四股钗翻麦垛,揭底了。兰会长嘴不说话嘟噜肉哆嗦,突突的大眼珠子绷开眼皱,张大嘴巴说:“杜撰!杜撰!老二,邓猴子是跟俺说了这件事儿,俺没答应。俺的错,是没告诉你们一声。俺想俺不勒他,他也就罢手了。谁想他一意孤行,栽赃于俺。德儿,老二,俺没那么绝性?你不信,那俺把他俩叫来,你们自个儿问好了?反正俺浑身都是嘴也说不清,蜂蜜掉裤裆,甜的不是地方?”


“师弟,还磨牙,兰会长说的再清楚不过了?你们爷俩,处的不是父子亲如父子,多好啊!虎毒还不食子呢,中国人都传统,爱护犊子,兰会长咋会老的从晚辈手里夺家产呀,那不是越活越回楦了吗?兰会长,我说的对吧?” 彪九看出兰会长是王八吃秤砣,不会撒口的。要做了,就会死扛下去的。再说这样下去,也是白打口水仗,与事无补,“既然这样,兰会长都掏心窝子了,咱们打水找井,舀水找缸吧?再这么塞面的塞子推来推去,碾死的可是咱们哪?唐拉稀和邓猴子,谁谁也好,都仗着日本人,窝里斗,还不是日本人搁拉的。”


“还是这位小爷们说的对。俺咋那么不是物,要、要那样俺就外草自屏,不得好死?俺都这一把年纪了,名枷利锁对俺来说轻同鸿毛臭如粪土,俺多钱善贾,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一个火磨一个油坊的区区小蚂蚁,对俺来说算个啥呀?连鸡俱栖的年头,何追亡逐北,谁又能逆曳(yè)牛尾呀?俺还是那句话,这事儿与俺是毫无关系。” 兰会长支支吾吾的甩瓷[词] 嗑碴,表明自个儿的清白和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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