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书吧
追书吧 > 乌拉草 > 第394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394章

  乌拉草

吉增没有马上进宅门,倚在门口一棵大垂柳下,抚弄垂到肩上的柳枝,回想这趟出门的艰辛和危险。殷明喜大舅,自打修城墙救孙二娘摔伤康复后,一直心事儿重重。皮行的毛皮厂,因没有原料歇工几个月了。苏四存放在碾子山附近村里的皮货也不知咋样了,殷明喜一直放心不下。吉德猜出了老人家的心事,重提闯荡一次的理由。殷明喜权衡再三,最后敲板儿,哥仨儿带着彪九和苏四,揣着家伙儿,由虎头赶车送到了江沿码头。


码头虽然冷清, 但人还是不少。火轮是松花江开江的第一班船,只能开到离哈尔滨还有一百多里地的窝子屯,在往前就有日本兵和吉林治安军把守了。吉德等几个人,在火轮上还碰上了面包房的艾丽莎,是巧合的邂逅吗?这个拿着东省特别区教育厅厅长签发的上面印有民国党旗国旗孙中山头像理工学校工程学毕业证书的白俄姑娘,放弃在哈尔滨俄人办的大公司里工作,不知为哪般,来到黑龙镇涅尔金斯基小小面包房已有几个年头了。单纯小姑娘已变成成熟大姑娘的艾丽莎,从检票人手里接过护照,手抖着苏联领事馆签发的褐色布面小本本(法文写着“护照”,但封面的俄文却是“居住许可证”。这种护照对不愿回苏联的人,只是起到为了求得苏联领事馆的保护作用。)笑着对吉德说:“我随父亲列奇诺夫来中东路持的是沙皇政府的护照。十月革命,我又成了无国藉的白俄流亡者。父亲在中东路复职,我和父亲又在苏联领事馆重新登记为苏联‘萝卜(表皮红里面白)公民’了。”吉德风趣地说:“那你也革命了呗!”艾丽莎神秘的一笑,美丽的大眼睛溜着吉德,抿嘴说:“我要革你的命!”一路伴行,在窝子屯下船, 上了码头,就有赶脚的马车拉脚,谈好价,上了车。


吉德向老板子打听道:“老哥,瞅你挺老实的,胆不小啊,敢往虎口里头闯?”老哥说:“有啥怕的。我一个庄户人,能捞俩儿青蚨(古代神话传说中蝉大小的昆虫,指铜钱)就捞俩儿青蚨呗!”吉盛问:“那你就不怕小鬼子,他们凶不凶啊?”老哥抹耷拉的乜斜着眼说:“老弟,你上茅楼子臭不臭啊,你不也得去嘛!”吉增觉得这个人挺格楞子,又蔫嘎又刺头,就像秋黄瓜。


吉增递给老哥一根老巴夺,又点上,老哥抽一口说:“这玩意儿没多大劲,抽一口甜啦吧唆的,还是咱那老蛤蟆头够味,抽一口,那才叫哏儿呢!”吉增说:“听老哥口音,一口臭糜子味,不像此地人哪?”老哥不那么酸了,收拢了提防心, 敞开心扉地说:“嗯哪!咱瓦房店人!乍冷眼儿,咱以为你们是哪个绺子上的呢。听来听去,你们像似做买卖的黄县人儿。”吉德说:“不错!老哥耳聪目明啊,这行当闯荡有些日子了吧?”老哥不屑一顾地说:“有啥呀,朝里有人好做官,阎王爷脚下的小鬼哪个不贪哪,何况咱还有护身符呢!”吉盛天真地问:“老哥,你个乡巴佬,朝里还有人哪?哪个神仙开的护身符啊?”老哥说:“你小子,别狗戴帽子装人,狗眼看人低?你们知道哈尔滨才有多少日本兵呀,不到几千人。剩下的全是******狗腿子,投靠日本人的吉林治安军。咱那大舅子是师长,让军长像小脚女人包脚布一样裹了进来,他心不甘,玩起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把戏,和小鬼子兜圈圈, 当面阿谀奉承,背后脚下使绊子,只要是咱们人,有事儿求他没有不帮着办的。你瞅瞅这些拉脚的,都借了他的光。他给我写的护身符可灵了,那些大兵一瞅见它,赶上皇帝圣旨了,‘呱’一个黑瞎子打立正。妈呀,头一次吓了咱一大跳,往后就心安理得,不以为然了。”吉盛有些小孩儿体性,大着脸说:“老哥,能不能让俺开开眼,见识一下那份‘圣旨’啊?”


庄户人没见啥大世面,背阴凉蘑菇没露过脸,愿意显摆得瑟,老哥忙解开二棉袄扣襻,把手伸进棉袄里鼓捣老半天,才从怀里拽出一个小红布包,打开红布包后,露出一块叠得四四方方的黄茔纸,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开,笨拙的几个毛笔字,映入大家伙儿的眼帘,还有一个大红戳戳。他脸上绽开出得意的笑容,很大方地递给吉盛,“老弟,你识字儿,瞅瞅上面写的啥玩意儿?咱是个睁眼瞎,目不识丁,连自个儿名都不认得。”吉盛恭恭敬敬的接过这个被老哥吹嘘得神乎其神的圣旨,一看,没把舌头笑飞喽!


大家伙被吉盛笑毛了,吉增扯过圣旨一看,也笑飞了眼珠子。吉德莫名其妙地从吉增手里拿过那张黄茔纸,一瞅也憋不住了,差点儿笑掉了下巴。老哥可给笑晕了,忙从吉德手里夺过那份圣旨,捏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没看出啥明堂,就愣眉愣眼地瞅着吉德问:“咋的啦,有啥好笑的。这黄茔纸上到底写的啥玩意儿,让你们兄弟这么见笑,把咱都笑糊涂了?嘚嘚,吁吁……驾、驾……小哥们,快学学?”吉德绷住笑,很认真地说:“老哥,没啥!你那大舅子很逗,但写的都是大实话。写的是,‘妈的,王八蛋!通通放行!’哈哈,逗不逗?”老哥听后也憋不住大笑,“哎呀,哈……嗬、嗬嗬,咱那大舅子,斗大字不识一土篮子,能写出这几个字就不善了?”吉德说:“老哥,这叫歪打正着。你想啊,师长都是杨木竿子挂暖瓶了,有那么高的水平[瓶],那些当兵的,能好哪去呀?你写的文绉绉的,谁认识啊?”吉盛说:“那不如直接画个王八下个蛋,前边画个门,那不更一目了然了吗?”吉德虽然脸上挂着笑,心里可是翻江倒海地犯起寻思,老哥这张路条瞅着可笑,用处可大了去了。如果去碾子山运送那批皮货,要有这么一张路条,那可少了很多麻烦,方便多了。


吉德望了望西沉的大火球,又往远处原野瞅瞅,冰雪融化的大地,漏出黑黑的胸膛,几头野猪悠闲自得地拱着刚刚松软的泥土,找食吃;几只狍子,傻拉巴唧地啃吃着刚冒锥儿的小青草,不时地东张张西望望,一溜大马车呼嚎的走过,一点儿没有引起它们的兴趣和恐慌。坑洼不平的泥土道,急溜拐弯地伸向夕阳里。


老哥再没有闲心东扯西拉地唠嗑了,抡着大鞭子,大嗓门地吆喝着牲口,三匹白马撒欢地颠喝上了。日头爷疲倦地隐入远山里, 火红火红的夕阳晚霞,映衬得大地万物像着了火,一片红通通的镶着金边儿。马车拐过一片桦树林,前面出现了一个镇子。


请收藏本站:https://www.zhuishu8.com 追书吧。手机版:https://m.zhuishu8.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