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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乌拉草

头车老板子吹灭马灯,刚扭转车头拐进岔道,“站住!”从柳毛树趟子里窜出四、五个当兵模样的黑影,拦腰截住,“哪噶达来的呀?是送粮饷的吗?”苏四忙出溜下车,“军爷,我们是买卖人,拉货路过这噶达。不是送粮饷的,全是冻硬的皮子。”官兵不耐烦地说:“你放屁揪揪啥玩意儿呀,不是送粮饷的?妈拉巴子的,老子们在前方打小日本,脑袋别裤腰沿子上,血都顺腚沟子淌,你们这黑心的生意人,还在赚昧心钱,你们良心叫狗吧哒叫熊舔了?”一个大兵走过来挨车扒拉扒拉,“哎妈拉腿的,车上全是酸哄的羊皮,也不丁吃也不丁喝,大冷天的当褥子用还行?走,拉到碾子山军营,就算犒劳咱浴血奋战的东北军了。”苏四说:“军爷,这些都是刚扒皮的铁板羊皮,湿拉的冻得缸缸的,不能用。按说这打小日本,咱买卖人理应效力,可这些皮子确实不能用。如军爷需要,有两车是干皮子,咱给你们送到军营里去,军爷你看?”一个当兵的抬抬手,“放他们一条生路吧!这要充军了,他们铺子就得黄摊儿,老婆孩子咋整,就得沿街要饭?”苏四忙掏出二十块大洋塞到那大兵手里,“你们是顶天立地的东北爷们,与小日本浴血奋战,好样的。我们买卖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从心里感激你们!这是一点点儿小意思,不丁啥,买些吃的,好上战场打那****的。”那大兵接过后说:“咱当大头兵的也不是榆木疙瘩大酱块子,两圈扇子夹咕的都是小命,你们挣俩钱儿也不易,上有老,下有小,拖孩儿带崽子的,这钱咱收下了。前线吃紧,你们还是扭头吧!我们虽吃不饱食,又无援兵,可这守土保家,这道理咱懂,定打败小日本!”正说着,一个车的里套外套和辕马受了惊,随着“咴咴”的马嘶,败到道边,顺着前车边帮飞跑出去,老板子咋吆喝,打里儿的马还是狂跑起来。


苏四急中生智,隐去商人的卑恭,拿出道上的匪气,叫打头老板子快走,就从怀里腰间拔出驳壳枪,朝狂奔跑飞的马车上空连放两枪,试图镇住。毛了的马车,淹没在大雪中了。草爬子和团丁也支上盒子炮和长枪,押着车队,尥蹶子就朝柳毛树趟子里跑去。


马车都拐进岔道奔了后屯,苏四吃了猪尾巴似的,后怕(老程人怕吃猪尾巴骨咔住小孩喉咙,吓唬小孩儿不叫吃猪尾巴,编瞎话说是走****怕后)!对头车老板子说:“还是姜老的辣!真叫你说着了,亏大兵拦这一下,咱更证实石大当家说的了?”老板子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看这些当兵的,还没熊汤,打小日本那劲儿,不含糊,心都摆正啦!平常你瞅那个色拉劲儿,也够一说,你就得像三孙子似的恭敬孝敬它?这也是当兵吃饷,干啥吆喝啥,就像卖冰糖葫芦的不能吆喝卖麦芽糖的。你干啥的,当兵不就打仗的吗,应当应份!敢打小日本,这都是正道的事儿,谁不叫好鼓气呀?我们脚行商会,也捐了不少钱打小日本,咋就能没吃的到这份上了呢?这里是不是有人趁打小日本之机,中饱私囊,发国难财呀?”苏四说:“这都兴许的事儿,当兵的真没吃的。”老板子说:“这都备不住的事儿。唉,这毛了那车,你白白搭上一车皮子不说,俺那兄弟还不知咋样了呢?”苏四很歉意地说:“等咱安顿好了,我再去找他。你放心,我一定囫囵个儿交到你张把头手里。要不然,我咋对得起他的家人哪!都是我瞻前顾后,老存有侥幸,耽误了工夫。我这也是不见阎王殿,不知是鬼门关哪!要早听你劝,哪会扯出这事儿来?”罗把头淡定地说:“孩子死了说来奶的事儿干啥?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嘛!挫折是重新起步的爹,失败是成功的娘。我在这道上混了大半辈子了,也不知摔过多少跟头,跌过多少跤,也是一步一步走出的。锣不敲不响,人不遭罪不成,百炼成金嘛!俺你这个岁数,更是个楞头青,脑子不会拐弯,一根筋,撞了南墙捋捋脖颈子照样?今儿这事还算好,你苏掌柜,犴达憨猴性子,转的够快了。”说着话,到了后屯。


罗把头把马车停在一个柳条夹的杖子的大院门口,苏四出溜下了车辕子,草爬子从后尾跑过来,“就这呀?”苏四点点头,“这会不会有人跟车辙尾随来呀?”草爬子指着后头说:“我早想到了,叫人拿柳毛条把车辙都扫平了,这下的大雪再一覆盖,啥也看着了。放心,没事儿?”苏四放心的扣响这家木板门上的门环,就听院里房门嘎吱一声,“谁呀,都躺下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大雪咆天的,都揭不开锅了,咋还来敲门呢?”苏四说:“老乡,我是路过的,冻透腔了,肠子都挂冰溜子了,想讨口热乎水喝,行行好吧!”随着拿脚蹚雪声,“过路呀,等着!门扇叫大雪魇住了,我搁脚划拉划拉?”木板门往里拽开了一扇,出来的人挲摸着说:“我原寻思又是啥散兵游勇呢,听这话音又不像?啊,这黑溜溜的一溜,搁哪来过来的呀?”苏四说:“从达子地界过来,贩点儿羊皮,赶上大雪又摊上黑了,错过了宿头,淘扰了老乡?”主人家说:“进来吧!要饮马,那墙旮旯有口大井,自己个随便打。出门在外不易,我这就叫屋里给你们烧水。”苏四说谢谢了,“小小不然的,都是出门的勾当,没啥,谁会带个家出门啊!屋里的,来客了,客渴了,抱柴火烧锅开水,快点,别磨唧蹭歪的。”屋里哎声,“啥人哪?”主人家说:“过路的马帮。”屋里又说:“啊,咱这儿也不顺道,咋拐咱这憋死牛地场来了呢?”主人家说:“你别磨唧了,叫你烧你就烧,哪来的这些废话?小爷们,城那头三间房,马占山可和小日本较上劲了?先在嫩江大桥跟汉奸和小日本干了有大半拉月了,可把小日本打尿叽啦!小日本又是飞机又是大炮的,还有铁乌龟,愣是没叫小日本打过来。咱的人没少死,可也没尿档?城里的工人学生也上去不老少,又是劳军又呼口号,给官兵鼓气。这不,有蜜蜂的地场就有苍蝇,冒出了不少趁火打劫的,要饷抢粮?这要把小日本打跑喽,别说粮啊饷的,就是要咱的命,咱也豁出去了?我看哪,这仗,打的好!马占山够揍,有点儿咱东北爷们的骨气!软塌哈,那哪行,还叫小日本给熊住啦?”


苏四跟主人家进了屋,外屋冷嗖嗖的,屋里的娘们咧呱个大棉袄生完火,正拿菜刀砍大水缸里冻的冰茬子,往锅里舀水,“大嫂淘扰了。”那屋里的捋下掉下的头发,“没啥?大兄弟里屋坐,暖和。那炕梢有烟笸箩,个个儿弄着抽?”苏四进了里屋,火盆炭火殷红着,是很暖和,“老哥,我看你也是热心的实诚人,我有话想跟你商量商量?”主人家说:“商量啥呀,不就想借个宿嘛!咱没啥大本事,张罗个事儿啥的还行?”苏四坐下说:“你也瞅见了,我拉了三十多车的羊皮,这赶上打仗,火车也不通了,泥溜够子上炕,咋噗嗵,搁浅了。我想麻烦老哥,想先把这些皮子寄存在老乡家里,等消停了,再运走。啊,寄存不白寄存,我给钱。”主人家思量会儿说:“这事儿呀我看这么着。我先去给你串通串通,没准儿能成?你坐着,反正都猫冬,长夜头子,睡下也是瞎瞪眼儿望房扒,我这就去。”说完,主人家走了。苏四坐不住,走出里屋到外屋和女家唠嗑,“大嫂,这圩子人家都干啥的。”女家蹲着烧着火说:“我们这噶达都是庄户人。这四周都是漂筏甸子,个个儿在高岗开的黑荒地,也不交啥地租,打多多吃,打少少吃,年吃年用的,够嘎巴嘴的,也不用犯愁?天暖到上冻,没事儿捞点儿小虾儿摸点儿小鱼儿啥的,孩子们解解馋。一到冬,爷们们除了隔三岔五的下下套子,打个兔子抓抓野鸡啥的,剩下就蹲在家里嘎巴老婆喝点儿小酒,顶多的推推牌九,没啥大事儿?省城离咱这儿多近捭呀,我也懒得动弹,都没去过一趟。一化冻,咱这儿就出不去了,四周的烂泥塘,就都是水汪汪了。嫩江要一哭,咱这儿就淹得不行,全泡上了。这家里啥事儿,他爹腿勤,都地跑达,也显不着咱娘们出头?”苏四问:“大嫂,这圩子里有没有挑皮硌蛋,不走正流的啥人?”女家错错锅盖,看看水开了没有,“有!这样的人哪都有?潮不潮的,后背发湿。老郑家那三浪子,一天游手好闲,不学好。三十好几了,也混上个人,净扒茅楼趴窗户,你说也不嫌乎臭和寒碜?就这么的,咱个娘们烦死他了?你打又打不过,老骂也骂够了,就那么死皮赖脸的。他可没少挨爷们们揍。揍巴一顿能咋的,过后还是那个熊色,记吃不记打,跟狗似的。就他那熊色赖,可好使坏了,一肚子的嘎碎。那年,前院老李家,倒腾点儿小买卖,有俩小钱儿。三浪子从旁圩子找来和他一流子的人,下晚黑就给抢巴了。他那事儿太多了,我都不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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